ありがとう，瑪薩嚕

2014.02.08　春日服務隊

什麼時候開始，我們不再為了一顆糖果露出幸福的微笑？

一年前對螢幕上羅娜村的感動，今朝終於有機會在春日村兌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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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隊前的準備期種種不順利，考驗著我對服務隊的信心和對自己的承諾。走過諸多爆炸的大一下，夢想已被現實啃噬掉許多，我一度懷疑起服務隊的價值：會不會又是一段忙碌許久，卻不知自己為何忙碌的旅途？經過心裡多少次的掙扎，才又下定決心再一次投身營隊。

可不可以不要認輸呢？
可不可以勇敢一點呢？
只有一次也好，一輩子也想去體會一次啊。

心裡如是吶喊著。

真正接下工作後，考驗正要開始。從來沒有負責人的經驗，頭一次接下整整三小時的活動，加上大家各自忙碌，工作總是分頭進行，少了大一TBH一同看日出的革命情感；整個準備期我都在與自己爭執：到底這是不是我要的呢？我會不會最後搞砸了整個活動？

到底當初的憧憬是什麼
想要的是什麼
夢想被現實敲碎的聲音又是什麼

一次又一次的挫折，卻也只能一次又一次說服自己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，自己選擇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。

口腔衛教。小山芋進來前（見賢攝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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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抵達春日，下了車，眼神接觸到小朋友們微笑的瞬間，所有的千頭萬緒都瞬間化解了。有多久沒有被孩子們圍繞了？有多久沒有聽見孩子們的童言稚語？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；心，一下子熱了起來。

“這怎麼念？”
“豆，豆。”
“妳叫豆豆喔？”
“對呀”
“我也叫豆豆！”
“不對啦！我知道你叫子琪”
“我不叫子琪，我叫豆豆！”

營隊裡的孩子們天真無邪，笑容裡滿滿都是陽光與燦爛，帶著我們手牽著手嘻笑喧鬧，彷彿要教會我們快樂的秘方。有多久我們沒有為了一顆糖果而微笑了？隨著年齡增長，慾望也跟著變大，不停追求的同時，我們早已忘了自己曾經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孩，可以跟著含在嘴裡的糖果甜甜的笑一整天。追逐自己的夢想沒什麼不好，但是我們似乎太過重視那遠方的大夢，卻忽略了築夢的路上遍地盛開的朵朵小花。有人說，長大就是要學著背負更多的責任，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傻傻地玩；但是，我們能不能繼續保有心中的小小孩，學著珍惜生命中的小確幸，不要吝嗇那心滿意足的笑容？在春日的這幾天，我忘卻了城市裡的紛擾，專心地跟著孩子們重新學習當小孩，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享受人生了。

不確定我們想教給孩子們的觀念他們吸收了多少，但我確定我收到孩子們要交付給我們的寶藏了。

小天使飛！（見賢攝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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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謝謝！瑪薩嚕！”

發傳單的路上學會的第一句原住民語，一開始怯生生地不敢開口說，怕自己聽錯、怕自己發音不標準、怕講了對方聽不懂，徒增場面尷尬；直到鼓起勇氣之後，我反倒被居民的熱情嚇住了。

“你會說瑪薩嚕？好朋友吶！好朋友！”

幾乎每個居民一聽到我用們原住民語說謝謝，臉上的表情先是驚訝，而後立刻興奮又熱情地與我們拍肩握手，好像看到失散多年的朋友一樣，那樣的表情令我久久難以忘懷。也許我們平常太在意別人的眼光、太害怕犯錯，不知不覺反而讓自己少了許多原本應有的機會；就像一句簡單的瑪薩嚕，鼓起勇氣開口之後竟如此輕易地拉近我們和當地居民的距離，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和嘴裡的熱情，讓我甚至有股衝動，想再回到剛剛不好意思開口的那幾家大聲的說“瑪薩嚕”！

後來遇到了一位老阿嬤，在聽了我們一長串的宣傳後只是不住的笑著，卻不肯接下我們的傳單。「わたしは……」聽見熟悉的語言，才驚覺眼前的阿嬤只會講日語和原住民母語。「怎麼辦？日文不太會說，人家聽了會不會笑啊？會不會聽不懂……」一開始興起了一如往常的念頭，但是腦海立刻浮現了方才瑪薩嚕的教訓。

“にほんにんですね。だいじょうぶ、ありがとう！”
（是日本人哪。沒關係，謝謝你！）

老阿嬤聽了似乎很吃驚，但是和其他居民一樣緊接著露出熱情的笑容：大概無法想像遇到一個會說日語的宣傳者吧！但是接著阿嬤說的一長串話我就再也聽不懂了，只能一直陪笑著說ありがとう，而後跟她道別。走出老阿嬤住的那條巷子，我又重新回憶了剛剛的對話，腦海中盡是老人家燦爛的笑容，和著春日村的冬陽，照得我心裡暖暖的。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高牆可以如此輕易的被短短幾句話融解，這是語言神奇的所在，卻也是原住民特有的才華。好久沒有浸潤在這樣的熱情裡了吧？城市的繁華卻也拉遠了社會的距離，我們每天相處的鄰居卻可能從來沒有對眼打過招呼，反觀春日的村民們，不但左鄰右舍都熟識，甚至小孩子們都知道幾條巷子外的哪家人很好、哪家的狗會咬人、哪家人現在沒人在家……。習慣了城市的冷漠，剛到村子會被居民的熱情嚇著，覺得好新鮮，好不可思議；但是習慣了春日的笑容，再回到長年居住的水泥叢林，反倒是被排山倒海的冷淡給淹沒，感覺無法呼吸呢。

春日街景（見賢攝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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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耶！多啦啦贏了！”

細菌人被打敗的瞬間，小山芋如此歡呼著。

其實一開始沒有預期小朋友們會如此反應熱烈，畢竟在排戲的時候只有一群大學生苦思劇本，無法預測台下觀眾的反應，更何況是年齡層差異如此大的一群觀眾。而從TBH得到的經驗，小朋友對台上的演出經常是愛理不理，有時候還會故意大聲地批評我們很幼稚、很無聊；因此站在春日國小的舞台上，看著小山芋們為多啦啦加油、喝采，心裡真的充滿感動。雖然喉嚨不爭氣，不到一小時就半啞了嗓子；雖然小山芋們坐不住，最後的半小時大家都累了；但是我已經很滿足。忘卻了上場前的緊張，拋開了準備期的諸多不順，從孩子們發光的臉龐，我好像得到了美麗的回饋。真正教會他們什麼嗎？我不敢說。畢竟當地的資源不如想像中的缺乏，諸如此類的衛教知識小山芋們早已耳熟能詳。但是，是有得到些什麼的吧？也許過完寒假再回到學校，會有一兩隻小山芋記得，在視聽教室的舞台上，多啦啦曾經賣力地跳著刷牙歌。

“多啦啦，你好可ㄞˋ，我覺得你好像布丁。”

短短的兩天半，我們也許無法真正改變當地的每個孩子，那服務隊的價值到底是什麼？我想，是用陪伴換取友情，再用友情換取信任的一種過程吧。經過了幾天的相處，總有幾個孩子找到了自己特別崇拜、喜歡的大哥哥大姊姊；倘若我們抓緊這個機會，藉此傳達衛教觀念，抑或對他們的未來施加鼓勵與祝福，會不會比學校老師更有用一些呢？即使終究可能只改變了其中一個孩子，對他而言卻是改變了整個人生啊。

“你們等一下就要回去了喔”
“對呀”
“豆豆你好漂亮，我愛你！”
“我也愛你！我們回去以後你要乖乖的喔”
“嗯”
“要記得我們教你的喔”
“刷牙洗手”
“對呀！還要每天乖乖寫功課”
“好，我會”
“還要答應我不可以愛打架”
“我答應你”

小山芋聽故事（家睿攝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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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的孩子們看起來都很自由。

父母忙於工作，家裡只有隔代的祖父母守著，閒暇的孩子們吆喝著左鄰右舍，在村裡四處闖蕩探險。每天營隊結束後，送走了小山芋們，準備坐下來吃頓晚餐，這時圖書館的大門總會悄悄開啟，探進了小小的頭，一顆兩顆三顆。「我們下班了！明天再來！」然而跑回學校的小山芋永遠只會多不會少。

還記得那天下午，幼稚園的孩子們下課了，紛紛跑來加入我們。一個小小的身影緊抓著隊輔姐姐的手，不肯放開。

「你要不要去跟他們一起玩？」搖頭。
「有沒有哥哥姐姐在這裡？」點頭。
「可不可以跟我說你是誰？」搖頭。

他是我第一天發傳單時遇到的孩子。那天我們經過他們家，站在門口的他便默默地跟在我們背後。

「嗨！你叫什麼名字？」搖頭。
「你想跟我們一起發傳單嗎？」點頭。
「家裡的人知道你跟我們走嗎？」搖頭。

下午五點，營隊解散了。隊輔們來去匆匆，忙著為晚上的成人衛教作準備。小小的身影悄悄地爬上樓梯，想跟著隊輔們上樓。

「弟弟不可以喔！這裡你不能上來。」
「陪我玩。」
「現在不行耶，哥哥姐姐在忙。你哥哥呢？」
「回家了。」
「那你先回家找哥哥好不好？」
「不要。我要在這裡等你們。」
「可是我們要忙很久，明天天亮才會有空耶。你先回家，明天再來好不好？」
「那我在這裡等到天亮。」
「這樣你會很無聊耶？」
「沒關係，我去看車車等你們。」

小小的身影坐到台階上，就這樣看著不遠處整修操場的挖土機，看了好久好久。

他大概不知道，我悄悄的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看著他，看了好久好久。

春日的孩子們看起來都很自由，但是自由的背後也許有許多平常我們看不見的孤獨。小時候我們一回到家，餐桌上總有熱騰騰的晚餐等著我們；吃過飯後，媽媽會叮囑我們練琴、寫功課，整晚陪著我們。我也曾經羨慕，那些爸媽忙著上班、好晚好晚才會回家的同學，總是如此自由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，放學騎著腳踏車，想去哪都可以。然而長大以後，才漸漸體會，那種回到家獨自拿出鑰匙開門，家裡卻一片漆黑的寂寞。也許，他們也正羨慕著我們，每天開門總能聞到熱騰騰的飯菜香吧。

小小的身影（豆豆攝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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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春日的這幾天，我幾乎忘了當初參加服務隊時想要付出的一切，反而是不斷從眼前的人事物得到感觸和反思。到底是誰服務誰呢？我已不敢確定。也許就像人家說的，付出者總能比接受者得到更多。在這個服務隊，在這個大環境，我所貢獻的真的太少太少，收穫卻是比預料中的多太多。只能當作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吧。果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，自己當初的堅持有了收穫。

對於服務隊的夥伴們、天真可愛的小山芋、以及春日村的居民，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說謝謝。

ありがとう，瑪薩嚕。

結束時的風景（秉原攝影）

(本文刊登於撒報 SA NEWS 第10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