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離站】人生縮影

2017.06.23　老人醫學科

進入臨床以來，每當遇到年紀大、病痛滿身的患者，我總會感到特別心酸與不忍。總覺得身而為人，努力奮鬥了大半輩子，為的就是可以過上好的生活，好好享受人生；但為何在醫院裡經常看到老人家痛苦的模樣，全身插滿各種管路、包著尿布，鼻胃管阻絕了美食、嘈雜的環境干擾休息的品質；甚至有些患者臨終前還要經歷痛苦的急救，身體殘如破布娃娃，卻依舊徒勞無功⋯⋯如果人生走到最後是這個模樣，那我們現在努力奮鬥，期待的又是什麼？因為不忍，所以我不愛接觸重病的老人家，常常站在遠遠的角落靜靜觀望許久，搖搖頭後轉身離去。直到我來到老人醫學科，認識了曾奶奶。

第一天點開體系病歷，我就發現了和其他患者截然不同的地方—— past history 幾乎全部 denied，沒有三高、沒有肝腎疾病，只有心臟有些為心律不整的問題。「連糖尿病高血壓都沒有？會不會是記錄錯了⋯⋯」我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情踏入病房，手上拿著厚厚一疊紙準備進行老年周全性評估。重新 taking 病史，竟得到和病歷上的記錄完全相同的結果：真的是好健康的一位奶奶！我一面掩飾心中的吃驚，一面著手開始其他問卷調查。曾奶奶配合度非常好，總是笑笑的回答我的問題，偶爾歪歪頭說「我知道你們要評什麼啦！我頭腦還很清楚的，平常煮飯燒菜、洗衣服、上街買東西，通通沒有問題的！」而我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答：「我知道啦！這是老師規定我們要做的功課啊⋯⋯」慶幸個管師學姊有事先教我們應對技巧，不然我真的問到有點「拍謝」了！

評估到了最後，開始詢問關於憂鬱方面的問題；而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技巧，只好以拙劣的方式開口：「奶奶最近會不會常常覺得心情不好？會不會覺得好累不想生活了？」只見曾奶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：「不會啦！跟妳說，做人齁心情就要放輕鬆，很多事情妳煩惱了也是沒用啊！對不對。所以我都看得很開啦！不要為小事操煩，心情就會很好了！」見我頻頻點頭，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：「妳們齁，以後要當醫生，不要太辛苦吶！要記得多休息，這樣才會健康啊！我看妳乖乖的，這給我當女兒我也很高興～不過我們家兒子女兒也都很好啦，讓我很放心！」一談到兒女，老人家滿面發光，形容著自己的大女兒住北部，但是每週都會回來陪她住一天；二女兒人在國外，可是很常關心奶奶，這次住院為了不讓二女兒擔心，奶奶決定瞞著她，等出院了再告知。「我知道她一定會說：『齁！媽媽妳都不告訴我！』哈哈，可是跟她說，她一定又要專程飛回來，這樣太辛苦了啦⋯⋯」看著奶奶眉飛色舞的形容和女兒的互動，我心裡突然有種溫暖的感覺——如果人生可以像奶奶這樣無病無痛、不必為生活操煩，兒女們又都很孝順，這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！

走出病房，我在心中暗暗許下願望，希望未來的老年生活可以向曾奶奶一樣幸福。但是這又何嘗容易？記得曾有一位老師說過，疾病可以說是這個人一生的縮影；當我到了不得不住院的那天，我的病歷會長什麼樣子呢？（有點恐怖，還是別再胡思亂想下去了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