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離站】我可以負責

2017.04.14 小兒一般科

「叩叩叩!」診間大門響起清脆的敲門聲,我瞥了一眼電腦螢幕上的名字,一串英文字母跳入視線裡,看來是外國人呢。護理師學姊開了門,只見一位外籍媽媽推著嬰兒車近來,一看見老師便露出大大的笑容。「Hello! Is everything OK?」老師開始用英文向媽媽對談,解釋著小寶寶上次抽血的數據;我一邊看著眼前的小女娃兒,一邊試圖從老師的說明中猜出小朋友的疾病。「是 Kawasaki disease?」看著老師檢查寶寶的舌頭、雙手雙腳的脫皮,我的腦袋自動跳出這熟悉的醫學名詞——多年前,弟弟就是 Kawasaki 的患者,因此我對這個疾病的典型症狀特別敏感,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。(也是因為腦袋空空,除了這個診斷再也想不出第二個名詞了⋯⋯

「當初啊,這個小朋友,就是因為 Kawasaki 住院的。」媽媽推著嬰兒車走出診間後,老師轉過頭來看著我們,開啟了故事匣。「不過,她的症狀非常不典型,除了發燒 5 天的必要條件以外,只有眼經有點紅紅的,沒有草莓舌、手腳沒有紅腫脫皮、沒有紅疹、第一次心臟超音波也掃不出任何異常……。懷疑是 Kawasaki,可是沒有確切證據,不知道該不該跟家屬建議打 IVIG……她媽媽是外籍勞工,沒有健保,IVIG 得要自費,偏不巧家裡又沒錢。」老師說到這兒,動手點開小妹妹的檢驗報告,沉思了好一會兒。「IVIG 自費?那很貴欸!」護理師學姊的驚嘆打破了沈默。「是啊,前前後後打下來至上要兩萬多吧……」老師搖了搖頭,又繼續說下去:「後來啊,嘴角開始有點紅紅的了,勉強算是 strawberry tongue;再掃一次超音波,也看到冠狀動脈出現些微擴張……五項裡滿足三項,感覺愈來愈像 Kawasaki,但是時間也愈拖愈久,眼看不能再等第四個症狀出現來確診了!所以我就跟護理長說:『打吧!IVIG。費用我可以負責。』結果打下去隔天,手腳終於出現了症狀,果真就是 Kawasaki,好險沒有拖。」我吁了一口氣,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聽得屏氣凝神。「那……後來的費用呢?確診之後,可以申請健保了嗎?」老師慈祥的笑了笑:「當然不行啊,她們沒有納入健保,不給付的。不過後來社工師幫忙找到教會協助,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。」我看著老師雲淡風輕的形容這一切,突然覺得好感動,耳邊縈繞的盡是那句輕輕的、卻很有份量的話:「打吧!IVIG。費用我可以負責。」是啊。怎麼會捨得小孩子因為經濟因素而無法戰勝病魔呢?尤其是這種眼看打藥就有救的孩子。

外籍母女抽完血後再次進入診間,這一次教會陪同的社工出現了,用中文和老師說明了媽媽的情形:「她之前是勞工被迫害者,原本是做表演的,目前是留在我們那邊;不過最近快要可以繼續找工作了。」社工停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「勞工迫害總共有三類,工作、性、暴力,而她是第二類……也是因為這樣,才會有寶寶。」聽到這兒,我心中一凜,慶幸自己戴著口罩可以掩飾驚訝的表情;然而老師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異狀,轉頭看著媽媽,笑著說:「做表演的⋯⋯So you dance really well!」社工先是驚訝了一下,隨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:「別看她現在這樣,生小孩之前身材很好的呢!」媽媽靦腆地擺了個 pose,笑著答應下次來看診時表演給老師看,便揮揮手和我們道別。

門診結束了,而我依舊沈浸在方才的畫面——是個沈重的故事,但卻因為老師的話語多了些許溫暖。我望著診間的那扇門,任由思緒如滾滾長江東勢水,淘洗著外籍媽媽甜美的嗓音和銀鈴般的笑聲,久久揮之不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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