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離站】掛念

2017.05.12　新生兒科

「寶貝～你今天乖不乖啊？」只要聽到這樣的語氣，就知道秀玲醫師來查房了——這是每天在 NICU 的必備行程，也是一床床小寶寶「驗收」的時刻。「今天 5 月 12 日，出生第 23 天，術後第 21 天，剛剛磅體重 2725 公克；昨天 TF 118.05、IO 105、urine 3.317，抽的 data 有點偏鹼，X 光看起來塌陷部分稍微改善⋯⋯」老師一面聽我們報告，一面看著眼前的小寶寶露出無辜的表情，「妳覺得很奇怪齁～怎麼這麼多人來看妳呀！」輕柔的語調中盡是對小寶寶的疼愛與關心，不難看出這裡的每個孩子都是老師心頭上的寶。

記得大一時修了一門「病痛之人文意涵」課程，負責老師每個星期都會邀請不同科別的醫師來演講；當時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，就是負責小兒科的秀玲醫師。PPT 上秀出一張接一張早產兒的照片，黃黃黑黑的皮膚、腫腫的臉頰，身上插著各式各樣的管路，纖弱的四肢只比大人的食指粗一點點兒⋯⋯老師一邊訴說早產寶寶的辛苦，一邊帶我們認識新生兒加護病房中的工作，看著照片中的嬰兒日漸長大，開始出現肉肉、臉頰也逐漸紅潤了起來；當管子減少到一支不剩時，螢幕上的小娃兒已從當初瘦不拉嘰的嚇人模樣，轉變成為人見人愛的健康寶寶。「你們知道嗎？前陣子這個早產寶寶才剛回診，長大了、上了小學，開開心心地走進診間，大聲的說『醫生阿姨，我上次考試考了一百分喔！』聽到這句話的當下，內心真的非常有成就感——這就是當醫生最快樂的時候了。」我當時坐在台下，看著講桌前秀玲醫師發光的臉龐，心中彷彿被種下了小小的幼苗，暗自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親眼來看看這群守護早產兒的醫療團隊！終於，經過了四年的等待，我懷抱著緊張卻又難掩興奮的心情踏進了 NICU 的大門。

於是，在老師的細心教導下，我們開始學習融入醫療團隊。每天早晨的查房，我們都必須報告自己的小病人前一天的狀況，再把今天的情形寫入病歷中，隔天一早放入老師的檔案櫃裡。為了做好功課，我們學會每天研究醫囑、計算熱量，同時也不忘到床邊探視小病人，觀察寶寶的各種臨床症狀⋯⋯久而久之，原本的冷冰冰的例行公事逐漸轉化為對 primary care 的感情，我開始會在早晨醒來時擔心昨夜 NICU 中的小寶寶是否一切安好，打開 IPD 看見大夜護理記錄平靜的敘述才能放下懸著的心；「妳的那隻，昨天還好嗎？」這變成我和夥伴每天見面的第一句話。站在嬰兒處理檯旁，我常常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寶寶，看她的小小胸膛隨著呼吸器的頻率起起伏伏，想像她現在是清醒還是沈睡？寶寶的夢境會是什麼樣的顏色？會記得爸爸媽媽老師和她講的話嗎？還是依舊只有加護病房特有的各種嘈雜呢？小嬰兒畢竟需要在溫暖的懷抱中成長，但是這在 NICU 內是何等奢侈的願望呀！每次想到這兒，我總會忍不住想摸摸眼前的寶寶，試著用微薄的力量給她一些溫暖與鼓勵⋯⋯「學妹不要動她，不然她會很躁動喔！」護理師學姊輕聲提醒，我只得趕進收手作罷。

兩個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，很快地到了我們離站的時刻。「加護病房很特別，寶寶通常都待得比你們久！所以很少有機會寫到出院病歷，大多都是寫 off-service note。」趁著離站之前的空檔，我再一次走到 baby 床邊，看著兩個星期以來不斷進步的寶寶，終於拔管可以哭出聲音⋯⋯「小寶貝，妳要認真喔！乖乖長大，要健康平安喔。」我伸出手指，讓寶寶溫暖的小手抓著，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也習慣和寶寶說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