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信

2019.01.22 

「過度自信當然不好,但是適時的相信自己其實是很重要的事。」這是週末面試結束前,劉拔給我們的諄諄教誨。其實聽完的當下並沒有太大的感觸;直到昨天發生了兩起事件後,我才開始有點懂劉拔的意思。於是決定即使花很長的篇幅,也要紀錄下這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一天一夜。


星期五下午接的new pa,隔了一個週末後星期一早上才又再見面;阿嬤是個植物人,陪在她身旁的則是盡心盡力照顧她的阿公。我走到bedside盯著阿嬤看了好一陣子,心裡覺得有點奇怪。(上個星期五看阿嬤,好像沒有這麼喘?今天怎麼看起來很用力的在呼吸...而且那是paradoxical movement嗎?)

找來了護理師,剛好這三天白班都是她照顧阿嬤,問她應該最準。「還好耶,阿嬤從住院進來就是這樣,睡覺的時候呼吸都會比較用力啦。」「所以學姊覺得她沒有比較喘嗎?」「前兩天就一直這樣啊~」轉頭問阿公,也是笑笑的說對啊對啊,一直都這樣。(雖然阿公看起來只知道盡心盡力,卻不一定搞得清楚狀況....

我接著聽呼吸音,又聽了很久很久。(只有吸氣聲?這是stridor嗎?星期五我記得有聽到wheezing,現在怎麼都沒了?)老實說我不太知道怎麼回事。「學姊她saturation都還好嗎?」「很好啊!一直都2L 98-99%喔~」我想了一想,覺得氧合這樣應該就是沒問題吧。(可能我聽得不準...也可能我隔了兩天沒看阿嬤,忘記她星期五的樣子了?下午再問老師看看吧。)

等到了查房時間,我開始把早上的finding報給老師聽。「真的嗎?如果是paradoxical movement那很嚴重欸,這下慘了。」「啊...不過有可能不是啦,我也不確定我看的對不對...聽的也不確定...」我就真的像這樣,這個也不確定那個也不確定,把自己剛剛報的PE全部打上了問號。「沒關係,我們去看病人就知道了。」

結果到了bedside,老師才掀開阿嬤的被子三秒鐘,便緊皺起了眉頭。「學妹,這就是paradoxical,不要懷疑...」接著聽診,又是僅僅幾秒鐘的時間,老師放下聽診器,倏地轉過頭:「去開一支solu-medrol,現在馬上!」嚇得我立刻衝出病房,隱約感到大事不妙。

老師走出來後,直直的看著我:「學妹,妳剛剛說的都是真的...但那個呼吸音不是stridor,是bronchospasmstridor會在喉嚨的地方...既然妳早上就發現了,為什麼沒有處理呢?」「啊...我想說可能是我搞錯了...因為學姊說阿嬤從住院進來就一直是這樣...saturation也還好...也沒有wheezing...」老師嘆了一大口氣。「嚴重的spasm常常根本聽不到wheezing;呼吸衰竭的剛開始血氧也不一定會掉,我們還是要以呼吸pattern為準。剛剛那種樣子,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喘個一分鐘就沒力了妳知道嗎。」

「當妳不確定的時候,可以打電話找學長幫妳一起看看,不要怕麻煩別人。」老師再度嘆了一口氣:「另外,護理師有她自己的觀察,但是最後決定要不要進一步處理是妳的責任。」

聽到這裡,我已經流了一身冷汗。


晚上值班,忙了一圈又一圈,走回值班室的路上被護理師叫住。「Intern醫師~我有一床xxx,今天做完bronchoscope回來之後家屬就一直complain他常常咳嗽,我去看是沒有到很喘啦,但是就怪怪的;saturation 2L 90%,調到3L 可以92%。妳如果有空可以幫我去看他一下嗎?」家屬complain很多、然後病人看起來怪怪的?我想起稍早經過station時好像有聽到家屬來詢問咳嗽的問題,就是他了吧。「他baseline saturation就一直這樣嗎?」「沒有耶,原本room air可以95-96%喔。」

走進病房,阿公坐在床上身體微傾,呼吸看起來不是非常費力,但的確有點怪怪的。「胸口會痛嗎?以前曾經這樣過嗎?」我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著有點失智而不太會回答的阿公,一邊戴上聽診器。(好難得,在病房可以遇到能從背後聽診的病人。咦...聽不到?)我納悶著,把聽頭移到左邊,有;移回右邊,沒有。上中下都沒有。這時阿公咳嗽了起來,我還來不及移開聽診器,原以為耳朵準備要痛了...還是沒有?真的假的?

我走回station,點開病歷看看到底是什麼case,並隨口向迎面走來的護理師說我想拍個X光。「可是他今天剛拍過欸,而且是做完支氣管鏡之後拍的,沒事。」「是噢...」影像上看起來真的沒事,只是右側原本就有個不小的mass,也就是今天做bronchoscope的主要原因。(還是原本就沒有右側的呼吸音嗎?可是病歷上寫bilateral crackle耶。既然都特別寫crackle了,那個bilateral應該也是真的吧?)「欸...我去問問看好了...」實在沒什麼信心堅持排檢查,我只好往學長的辦公室走去。

「哇,做完broncho之後decrease breathing sound...」學長A聽我報完後,轉頭看著學長B笑著:「你覺得呢?」「他那麼大個mass,你說那裡原本會有breathing sound嗎?」學長B歪頭看著我。「可是病歷寫bilateral...」「還有他saturation....妳說多少?」「不太好欸...3L 92%...」「這樣不好嗎?」「可是原本room air 95%...」我實在愈說愈沒自信,心想會不會真的太大驚小怪了?「學妹所以妳現在到底懷疑什麼?」「我覺得可能pneumothorax...嗎?」「然後呢?」「嗯...想排個CXR...?」「很好啊!只要有懷疑,那就照一下無妨啊!」出乎意料之外,學長們居然沒有阻止我,反而同意了。「只要有懷疑,就是要確定一下,不要怕麻煩。」學長A看我一臉沒信心,還特別強調了一次。

得到學長的支持後,我跑去再告訴護理師一次我們的決定,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完單躲回值班室。(學姊不要怪我...就當作再拍一次我才能心安好睡覺吧> <

結果20分鐘後,我被通知來看片,就在電腦螢幕前目瞪口呆了。


真的真的真的很感謝昨天的學長,在我那麼沒自信的報告完之後還願意相信我的PE、也鼓勵我勇敢決定再拍一張X光;否則有點難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,因為阿公雖然一直沒有很喘,但是saturation卻不聲不響的繼續往下掉——在放pigtail之前recheck3L只剩86%了。

還記得在第一個course,峯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我,要相信自己很重要。我以為當時的聽力檢查事件已經讓我印象夠深刻了,但其實還差得太遠。遇到願意傾聽、相信intern的老師當然是幸福的事情;但我該學習的似乎是,如何適時的堅持自己的看法,儘管其他人(可能是護理師、可能是學長姐或同學)不那麼認同。

但這真的好難啊!臨床經驗實在太不足了,該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要相信自己、什麼時候要相信別人呢?(畢竟100次有99次是別人說的對啊😅)也許只能一次一次的嘗試,從每個有驚無險的事件中慢慢累積屬於自己的sense了吧。

還有,即使學長姐再怎麼忙,該求助的時候還是要勇敢。就算可能造成學長姐的困擾,也還是比讓病人爆掉好 : 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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